“宁德时代跳槽能去哪里啊,百万竞业协议怎么破?犹豫要不要入坑。” 在某职场社交平台上,有人敲出这样一行字。
随着宁德时代诉蜂巢能源不正当竞争一案走向公众视野,动力电池行业的竞业限制问题被摆上了台面。
宁德市中级人民法院最早在2021年5月7日开庭审理此案,此后又四次发布开庭公告,最近的一次在2022年2月23日。汽车商业评论获悉,因为疫情,后续的开庭延期了。
一家行业龙头,一家后起新秀,两家动力电池企业即将对簿公堂,原因疑为宁德时代前员工违反公司竞业限制协议跳槽去蜂巢能源关联公司。
汽车商业评论通过查阅过往法院判决书发现,自2016-2019年,有九位宁德时代的前员工在竞业限制期内加入无锡天宏或保定亿新,这两家公司被法院认定为蜂巢能源的关联方,另外还有一位离职员工加入了国轩高科。
此次,宁德时代诉蜂巢能源不正当竞争一案中,无锡天宏和保定亿新与蜂巢能源同在被告之列。
因为违反了与宁德时代签订的《保密和竞业限制协议》,十个人都被法院判决赔偿宁德时代100万元。
动力电池企业设置竞业限制究竟是不是普遍现象?企业保护公司机密与行业人才流动之间的矛盾又该怎么破解?
1
平均工资30%与没有上限
汽车圈里,因为竞业限制从此改变了工作轨迹的,大有人在。
曾任职宝马集团设计总监的克里斯·班戈(Chris Bangle)2009年从宝马离职。此后多年,他在汽车设计圈近乎销声匿迹,直到2018年才重出江湖,与中国恒天旗下的REDS智能移动空间公司合作,操刀其首款车型Redspace。
在2018年10月Redspace首秀发布会上,班戈透露,当年从宝马离职时与前东家有过竞业协议约定,“两年之内不能做任何与汽车相关的设计”。班戈还表示,作为一辆车来说,Redspace是他离开宝马后最满意的作品。
因为竞业限制纠纷而与前东家闹上法庭的也不鲜见。
2017年,百度前自动驾驶事业部负责人王劲被百度以侵犯商业秘密为由告上法庭,指控他违反竞业条约、未返还有商业机密的电脑等。此案被称为中国无人驾驶第一案。历时三年,2020年,该案以百度撤诉告终。
我国《劳动合同法》规定,对负有保密义务的劳动者,用人单位可以与劳动者约定竞业限制条款,并在竞业限制期限内按月给予劳动者经济补偿。劳动者违反竞业限制约定的,应当按照约定向用人单位支付违约金。
对于竞业限制的范围、地域、期限,法律没有做出更具体的界定,只是规定由用人单位与劳动者约定。而在这方面公司更有话语权,员工一般没有多少议价能力。
汽车商业评论从一位宁德时代员工处得知,“入职先签约完协议再签合同”,基本从7级以上就会要求签竞业协议。
在宁德时代,大专及以下学历走1-6级普工通道,本科需要211工科院校毕业,否则也是蓝领通道;7-10级为工程师,包括助理工程师、工程师、高级工程师、资深工程师;14级以上为高管。
被宁德时代以违反竞业限制协议为由起诉的几位前员工,他们的职位囊括市场专员、助理工程师、工程师、主任工程师,任职时间长的3年多、短的不足3个月,竞业限制期则3个月、6个月、12个月、24个月不等(法律规定不得超过24个月)。
从法院判决书可以看出,宁德时代竞业限制范围几乎涵盖了新能源汽车上下游企业及其关联方,包括但不限于新能源类型企业、电池行业、电动车行业、汽车行业、汽车配件行业内企业等。
前述宁德时代员工告诉汽车商业评论:“离职宁德时代的话,基本离开汽车行业,包括整车制造业。”
有意思的是,我国法律对企业支付员工补偿金的最低标准做出了平均工资30%的规定,但对劳动者赔偿企业违约金的上限却没有做具体要求,这个数额在实际案件中是由法官自由裁量的。
因为有这样的法条,就出现了以下这种情况:
杨某2016年7月26日入职宁德时代,从事市场专员岗位工作,2018年6月27日离职,竞业限制期限为24个月。自2018年7月起,宁德时代每月向其支付2592元的竞业限制补偿金。2018年7月11日,杨某入职保定亿新。
法院判决书显示,杨某在宁德时代任职1年11个月,月工资8000元,总共获得的劳动报酬约为18万元。宁德时代共支付杨某19949.66元竞业限制补偿。因为违反竞业限制协议,杨某被法院裁决支付宁德时代100万元违约金。
违约金是在职期间总的劳动报酬的5倍还要多,是竞业限制补偿金的50倍之多,这也是舆论非议最大的地方。不过法院并不认为违约金过高,判决书是这样解释的:“考虑到新能源电池行业属于高新技术企业,正处于行业竞争激烈状态,各类新能源电池企业大量诞生,新能源电池的技术秘密是新能源电池企业根本利益所在。一旦掌握关键技术秘密的员工跳槽到竞争企业,可能导致公司重大利益受损,损害远非违约金所能弥补。”
吉林大学青岛汽车研究院副院长顾国洪曾发文表示,“我记得锂电池行业签竞业限制协议起源于2011年宁德时代成立时,行业内众多企业基本都是参考宁德时代范本做出类似相应规定。”
动力电池行业从业者张路告诉汽车商业评论,“竞业限制从锂电池被更加重视以后逐步增多了,但是以前把竞业限制做得非常严格的企业比较少。”
汽车行业猎头王墨告诉汽车商业评论:“电池这个领域属于几乎垄断性领域,每一个公司都会签竞业协议的,但是很多企业都没有这么较真,不会上诉追究。”像智能网联领域也有这种竞业限制的情况,但还不至于像动力电池行业这么敏感。
为防止竞争对手挖人,一般还会有这样的操作:哪家猎头在这个领域比较强,就把它变成自己的猎头供应商,这样双方有了合作猎头就不能挖人了。
汽车商业评论在某职场社交平台上看到,有长城汽车、比亚迪、蔚来、华为等公司员工吐槽自己被竞业限制,还有人对公司“全员竞业”“全行业竞业”表达强烈不满。
2
劳动者、新用人单位共担赔偿金?
某职场社交平台上,有人发帖:“拿到了宁德时代的offer,因为竞业协议在纠结要不要入职。”
自己制定的竞业限制协议已经影响到了后续人才的招聘,这肯定不是企业希望看到的。但企业的确也有保护自己商业机密的需要。保护商业秘密和行业正常人才流动之间明显存在矛盾,怎么办呢?
真锂研究创始人墨柯认为,要解决这个问题,“应该对同业限制在法律法规方面加以规范,不能让企业滥用。该保护的要保护,不该保护的不能保护。哪些该保护哪些不该保护,相信法律专家会找到办法。国家在立法或司法解释方面应该做一些工作。”
今年全国两会上,格力电器掌门人董明珠就加大企业自主培养人才保护力度提出了如下建议:其一,在高级管理人员、高级技术人员和其他负有保密义务的人员离职前,允许企业与他们协商同意后方可解除劳动合同;其二,对竞业限制的赔偿责任,应当由劳动者、新用人单位共同承担,向原单位共同支付损失赔偿金。
如果按照她的第二点建议,的确可以降低员工跳槽的风险成本。
在某家动力电池企业担任部门主管的李力向汽车商业评论表示:“我们呼吁对竞业的限制要考虑到员工的个人发展生存问题,不能有过于不合理的严苛的竞业限制。”
他透露,2021年底国家部委召开动力电池主要企业教育座谈会时,重点提到了中国新能源汽车和电池企业当下取得的业绩来之不易,希望大家倍加珍惜,“中国企业应该相互抱团,避免内卷,让整个产业链共同健康发展”。
李力还表示,去年发生的几起动力电池企业之间的诉讼已经受到国家相关部门高度重视。
3
他山之石
与此前起诉违反竞业限制协议的员工不同,这次宁德时代向离职员工的新单位发起不正当竞争诉讼,这在业内还是头一遭。
此案让人不由得联想到当年微软诉李开复和谷歌一案。
2005年7月,李开复由微软加入谷歌,出任谷歌全球副总裁兼大中华区总裁。微软随即以违反竞业限制协议为由将李开复和谷歌告上美国华盛顿州地方法院。李开复在加入微软时签订了“反竞争协议”,承诺一年之内不到别的公司从事同样的工作。
不同地方对竞业限制的法律规定有所不同。当时,微软与员工签订的竞业限制协议,在谷歌的总部加州并不合法,但在微软总部所在地华盛顿州是合法的。即便如此,历时5个月,这一案件还是以双方和解结束,李开复如愿以偿进入谷歌工作。
谷歌所在地硅谷又为什么能成为竞业限制的法外之地?吴军的《硅谷之谜》一书曾做过详细描述。
“在硅谷,公司互相挖人,员工跳槽,自立门户的现象,可以说是非常普遍,甚至当地政府都鼓励人们跳槽。
“硅谷地区的科技公司也签署竞业禁止协议,实际上很难执行。因为加州还有一项规定,那就是如果一个人只会一种谋生的手艺,那就必须允许让他使用这种手艺。因此,在硅谷,跳槽是很容易的事情。
“硅谷不仅是允许员工背叛他所在的公司,甚至是要求员工背叛。2011年,加州政府起诉苹果、谷歌、英特尔和Adobe四家公司,理由是这四家公司不互相挖人,影响了员工的收入。
“加州政府诉讼的根本原因是希望这些公司能释放人才,让人才自由流动。这个官司打了三年,加州法庭最终判这四家公司败诉,并且要求赔款3.24亿美元,这四家公司不服,提出了上诉,结果上诉之后更惨,赔款涨到了4.15亿美元。加州政府的这种做法,让硅谷的公司更是不敢限制人才的流动了。”
正因为有了硅谷叛逆的文化基因以及当地政府的制度支持,硅谷地区的人才流动非常顺畅,大大地提高了创新效率。
硅谷的做法值得我们汽车行业深思。
出于保护自己商业机密的目的,企业从严制定竞业限制协议,但目前来看,竞业限制的对象正从核心人员蔓延到普通员工身上,竞业限制的范围则有向全行业扩大的趋势。
随着新能源汽车行业的高速发展,动力电池行业乃至其他细分领域的人才争夺也会更加白热化,而由此导致的竞业限制纠纷可能会越来越多。
但试图以竞业限制来留住人才或者阻击对手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不管对企业还是对行业。
因为当你用严苛的竞业禁止限制在职员工的时候,后续再招聘新人多少会受到影响,而随着技术的发展,企业有随时补充新人的需求。
而如果动力电池行业乃至汽车行业掀起大规模的竞业限制潮,全行业的人才流动必然会受到抑制,长期来看,对行业总体发展肯定是不利的。
当然,不正当竞争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
竞业限制诸多关联因素究竟该怎么平衡,是留给所有动力电池企业和汽车企业的一道难题。或许我们可以从类似硅谷这样的好学生身上汲取一些智慧。(文中张路、王墨、李力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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