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Neil Strauss
来源|Rolling Stone
编译|机器之能(ID:almosthuman2017) Edison Ke; Rik R; 张震;邱陆陆
在加州霍桑市SpaceX总部的一个周五下午,Elon Musk的三个孩子都聚集在他的周围——他的三胞胎之一和他的双胞胎。
Musk穿着一件灰色T恤,坐在办公桌前的一把转椅上。这并不是一个封闭的私人办公室,而是在一个开放的角落隔间里,他的办公桌上摆满了外太空的新奇物品、他的火箭的照片,以及特斯拉和他的其他公司的纪念品。
Elon Musk,摄于10月5日,加州霍桑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一幅被裱起来的海报,海报上是一颗流星,流星下面写着这样一句话:“当你对着一颗流星许愿,你的愿望就能实现。除非那其实是一颗能够毁灭所有生命的流星正在撞向地球。那么除非你的愿望是死在流星下,无论你许了什么愿望,你都完蛋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只是黑色幽默,但在这里,它也让我们想起Musk的宏伟计划:为人类在其他星球及卫星上建造栖息地。如果我们没在Musk,或者某一位他梦想的继承者完成这一目标之前把我们的文明带入另一个黑暗时代,那么Musk很可能作为这个千禧年最重要的人物之一被世人铭记。生活在宇宙中每一颗被改造成地球样子的行星上的孩子们都会期待着Musk节的到来,他们能够放一天假来纪念这位单枪匹马地开创了太空殖民时代的地球人。
而殖民太空仅仅是Musk远大抱负中的一项。其他还包括将汽车、家庭和尽可能多的行业对化石能源的依赖转向使用可持续能源;通过真空管道实现一种新型的高速城际交通运输;让通勤车辆装上电动滑板,穿梭在蜂巢一样的地下隧道网络中以缓解交通拥堵;创造一个能提高人类健康和智力水平的脑机接口;从未来可能会理性地决定灭绝人类这个毫无理性的物种的失控人工智能手中拯救我们。
到目前为止,46岁的Musk还没实现上述任何一个目标。
但他实现了的成就已经当世罕有匹敌了:在没有任何经验的情况下,他打入了两个准入壁垒高到不可思议的领域——汽车制造业(特斯拉)和火箭制造业(SpaceX)——而且在这两个行业中创造出了用任何标准来衡量都是顶尖的产品。在这个过程中,他成功地向世界证明了他把目标变成现实的能力——那些崇高到从别人嘴里说出来会被称为白日做梦的目标。
至少,是向世界大部分人证明了。“我正在看空头的损失情况。”Musk说,有点被他iPhone里的CNBC报道震惊到。他头也不抬地对他的孩子们说:“伙计们,看看这篇报道:特斯拉的空头头寸是整个股票市场最高的。足足有90亿美元。”
今年秋天,Musk在加州霍桑市的SpaceX
他的孩子们俯身靠近手机,看向一个满是我不懂的数字的表格。他13岁的孩子Griffin是这样向我解释的:“他们把赌注压在股价下跌上,如果真的下跌他们能大赚一笔。但是股价涨得很高,所以他们亏得家都不认识了。”
“他们是一群想致我们于死地的混蛋,”Musk说,“他们总是试图编造虚假的传言,放大任何负面的传言。说谎和攻击我的人品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件极具诱惑力的事情。这真的很糟。这是……”
他的声音变轻了,就像他陷入思考时常常表现出来的那样。我试图帮他说完:“不道德的?”
“这是……”他摇了摇头,努力想出最准确的表达,然后他轻声说道,“很伤人的。”
我们往往把一个人和他所做的事混为一谈,然后把他们变成一个符合传奇故事世界观的虚构人物。我们的文化中总需要坏蛋和英雄、傻子和天才、替罪羔羊和道德楷模。但是,尽管这一观点也有很多反对的声音,ElonMusk并不是一个为了拯救人类从未来穿越回来的机器人。他也不是一个毫无情感,脑子里装满了超级电脑一样的智慧的硅谷专家。在长达9个月的报道过程中,注视着Musk与他的火箭工程团队谋划火星着陆,与他的人工智能专家一起计划下一个突破,我了解到,他是一个和传闻里完全,完全不同的人。
纽约时报称他为“几乎是世界上最成功、最重要的企业家”。支持这个观点的论据俯拾即是:他大概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建立了4家独角兽公司的人——PayPal、特斯拉、SpaseX和SolarCity。但是在内心深处,Musk不是一位商人或者企业家。他是一位工程师、发明家,以及用他的话来说,一位“科技学家”。作为一位天赋异禀的工程师,他能够发现设计中的无效率、缺陷以及人们对那些能够为文明提供动力的工具的全然无视。
“他能够以一种没有任何人能理解的方式更清晰地审视事物。”他的哥哥Kimbal说。他谈起了他的弟弟在早年对国际象棋的热爱,补充道,“在国际象棋中有这样一种说法,如果你能提前看到12步,你就是位大师了。而在任何情况下,Elon都能提前看到12步。”
Musk与特斯拉Model3
他的孩子不久就离开公司,前往他们的妈妈那里,也就是Musk的前妻Justine家。“我真希望特斯拉是一家非上市公司。”Musk在他们离开的时候低声抱怨道,“成为上市公司之后真的降低了我们的效率。”
然后是……漫长的沉默。Musk坐在他的桌子后面,盯着他的手机,却没有打字或者阅读。然后他坐到了地上,开始用泡沫轴拉伸背部。当他做完拉伸,我试图开始采访,询问他关于一周前发布的特斯拉Model3的一切,以及询问他,得以站在舞台上向世界宣告,他刚刚完成了这项持续了14年之久的计划,用豪华
电动车引导经济型
电动车成功进入市场,究竟是什么感觉。
Musk的成就不仅仅是生产出了售价仅仅3.5万美元的电动车,而是把这价值3.5万美元的电动车做得如此好、如此受欢迎,以至于迫使其他汽车制造商不得不逐步淘汰汽油车来与之竞争。毫无疑问,Model3发布后的2个月之内,通用汽车和捷豹路虎分别宣布了他们正在计划停止生产汽油车,全面转向电动。
Musk思考了一会儿,准备开始回答,又停顿了一下。“嗯,要不,让我先去趟洗手间,然后可能需要你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一个更长一点的停顿。“我也需要整理一下情绪。”
5分钟后,Musk还是没有回来。他的执行长Sam Teller说:“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几分钟后,他们都回来了,凑在一起低声交流着什么。然后Musk回到了他的办公桌前。
“如果现在不太方便的话,我们可以再约个别的时间。”我提议道。
Musk在桌面上交握了一下双手,打起精神来,然后婉拒了我的好意。
“我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来进入状态。”
然后他叹了一口气,结束了自我平复。“我刚刚和女朋友分手。”他犹豫地说,“我真的很爱她,这让我很受伤。”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纠正自己:“唔,我想应该说是她把我甩了,而不是我和她分手了。”
于是,问题的答案已经揭晓了:发布Model3的时候,他正极其意外地、万般失望地、无法控制地感到难过。“过去的几周我正经历严重的情感伤痛。”Musk说,“很严重。我花光了所有的意志力来完成Model3的发布会,试图不要看起来像是那里最沮丧的人。我那天大部分时间都很颓丧。然后我不得不强迫自己兴奋起来:喝几罐红牛,和积极的人待在一起,然后,对自己说:‘还有这么多人要依靠我呢。来吧,开工!’”
在发布会的几分钟前,也就是差不多生平第一次试图通过冥想来集中注意力之后,Musk选择了一首应景的出场音乐:Arctic Monkeys的“你属于我吗?”
Musk又聊了几分钟他的分手,然后不动声色地认真问道:“你认识什么适合我的对象吗?我连认识新的人都很难。”他咽了一下口水,结结巴巴地澄清道:“我想要认真谈感情,我不想找一夜情,我要的是那种认真的对象或者,灵魂伴侣。”
我最终告诉他,马上开始一段新的感情可能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他或许应该和自己独处一短时间,想清楚为什么之前的感情没能走下去:他与作家Justine Musk的婚姻、与演员Talulah Riley的婚姻,以及与刚刚分手的演员Amber Heard的关系。
Musk摇了摇头,一脸愁容:“如果我单身,如果我没有一个长期的伴侣,我没办法开心起来。”
我解释说,如果你觉得如此强烈地需要一个人,以至于没有他们在身边时就迷失了自我,那这便是教科书式的心理成瘾。
Musk不认同,强烈地不认同。“不是这样的。”他任性地回答道,“我单身一人是永远都无法快乐的。让我一个人入睡还不如杀了我。”他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并不是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在一间大大的空房子里,脚步声在门廊里回响,没有人在那里——也没有人睡在你旁边。靠。这种情况下你怎么让自己开心?”
Musk所说的有一定道理,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这样,Musk即使不在高处,也依然会感觉孤独。
“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曾经说过。”Musk继续说。他看起来很僵硬,但在他微闪的目光和颤动的嘴唇中可以看出,情绪的滔天巨浪正撼动着他心内的墙垣。“‘我永远不想一个人’,我当初就是这么说的。”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我不想一个人。”
他沉默地凝视前方,端坐如大理石雕像,眼里泛起红光。Musk是个巨人,一个有远见的人,一个以一己之力撬动了巨大的历史必然性的杠杆的,那种百年一见的人。但是在这个瞬间,他似乎是一个害怕被抛弃的孩子。也许这才是有关Musk的远大抱负的原版故事,只是后来越来越多地关注在他的抱负本身了。进行这段谈话的同时,Musk想给我展示点东西。
“如果你把即将看到的东西说出去,那会让我们损失几十亿美元”,他站了起来,“然后你会进监狱。”
检视Hyperloop
洛杉矶郡最有趣的景点并未被大多数旅游书提及:坐落在“要不是有这个景点根本没人会来这儿”的霍桑市南部,就在SpaceX附近。如果你沿着Crenshaw大道,从Jack Northrop大道走到120街,你将看到的是一座正在建设中的未来城市。这就是Musk城,一个另类的现实,一个比迪士尼乐园中的任何东西都更令人激动的,人类对未来想象所取得的胜利。在街道的西侧,高达156英尺的火箭塔矗立在SpaceX总部上方,象征着Musk的相对低成本星际旅行的梦想。这种特殊的火箭助推器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能够发射到太空、然后在分离后完好无损地回到地球、然后得以再次被发射到太空的火箭助推器。在街道的东侧,一个员工停车场被挖开,变成了Boring公司的第一条隧道,这家公司是Musk试图通过地下蜂巢网络解决交通堵塞方案的总部,也是他所有关于未来陆路交通项目的总部。然后,距离Jack Northrop大道一英里远的路肩上有一条白色的真空管。这是Hyperloop,Musk的高速城际旅行方案的测试场。把这些合在一起,就是Musk将地球与太阳系连接起来的梦想。他试图从根本上改变人类与现实关系的两个最重要的方面:距离,与时间。
但在Musk城有一座特别的建筑,很少有人参观过,这就是Musk带我去的地方,特斯拉的设计工作室。在这里,他将与他的设计师和工程师团队一起测试特斯拉卡车和其他未来的汽车原型。
在门外,一名保安拿走了我的电话和录音机,然后给了我一套老派的纸笔来做笔记。Musk随后继续进入大楼,展示了特斯拉卡车,它的目标是帮助卡车运输业变得更绿色环保(在未来,Musk甚至还希望创造一种超音速的、能够垂直起飞和降落的电动喷气飞机)。特斯拉团队的四位关键成员——Doug Field、JB Straubel、Franzvon Holzhausen和Jerome Guillen——满眼期待地看着Musk第一次体验了驾驶室的新配置。
Guillen解释了特斯拉选择制造卡车背后的逻辑:“我们只是想,‘人们想要什么?他们想要可靠性,他们想要低成本,他们想要驾驶舒适性’,所以我们重新想了一想,卡车究竟是什么。”
这是一个绝佳的例子来说明什么是“第一原理思维”(first principles thinking),全世界受到Musk启发的力图成为梦想家的人们都像信奉宗教一样地信奉着这个想法。换句话说,如果你想要创造或者革新,那就从一张白纸开始。不要仅仅因为所有其他人都在这么做,就接受任何想法、惯例或者标准。比如说,如果你想做一辆卡车,那么它必须能够可靠地从一个地方将货物送到另一个地方,必须遵循的只有物理定律,其他所有的一切都好商量,哪怕是政府规章。只要你牢记目标并不是要重新发明一次原来的卡车,而是创造最好的卡车,无论它与原来的卡车是否相像。
这种思维方式的结果是,Musk能够比那些在某一领域里干了一辈子的人更客观地看待这个行业。
“我被告知这不可能,以及我是一个大骗子。”Musk谈到特斯拉创始的早期,“但是我有一辆车,你可以去开一次试试。这可不是他妈的童话故事里的独角兽。这是真实存在的。去开一次。它棒呆了。你怎么能否认呢?”
人性的弱点之一就是,人们一旦决定了一件事之后,就会倾向于不去改变这个决定——即使遇到了有悖于此的事实证据。“这很不科学啊。”Musk说,“有一种东西叫做物理学,它是一种科学的方法,并且对于弄清真相来说非常有效。”
科学方法是一个Musk经常用到的词,在被问到他如何想出一个主意、解决一个问题或者选择开始创业的时候,他常常这么说。以下是他给“科学方法”下的定义,大部分引用他自己的原话:
1、问一个问题。
2、收集关于这个问题尽可能多的证据。
3、根据证据发展可能的公理,并尝试算算每一个公理是真理的可能性。
4、中肯地得出结论以决定:这些公理正确吗?他们与问题相关吗?他们是不是能严格推出这个结论?又有多大的概率成立?
5、试图证伪这个结论。找一些别人对这个结论的批驳来进一步帮助你打破你的结论。
6、如果没有人能否定你的结论,那么你很可能是对的,但你也不一定绝对正确。
“这就是科学方法”,Musk总结道,“对想明白很多棘手的事情极有帮助。”
但是大多数人并不使用这种方法,他说。他们总是陷入痴心妄想,忽视那些有悖自己观点的论述。他们基于别人在做什么和不在做什么而得出结论。这样导致的推理就成为“我说它是对的,它就是对的”,而不是因为它客观是对的。
“特斯拉的根本意图,至少我的动机”,Musk断断续续地解释道,“是为了加速可持续能源的出现。这就是我开源专利的原因。这是更好地向可持续能源转型的唯一途径。”
“气候变化是除了人工智能外,本世纪人类面临的最大威胁。”他继续说道,“我一直不断告诉人们这件事。我讨厌成为灾难预言家,但在真正有人受到严重伤害之前,这一切都看上去像一个好玩的游戏。(气候变化)这一观点是几乎所有还没疯掉的科学家们的共识。”
在接下来的20分钟里,Musk检查了特斯拉卡车。他首先评论了一系列技术细节,细致到了“不同类型焊接方法的优缺点”这种程度。然后他开始对设计进行评论,尤其是一系列关于司机舒适度的无法在这里详述的细节,毕竟我收到了收到了一个跟监狱相关的威胁。
“可能我们这么做了之后就没有人愿意买了。”他对他的团队说,“但是如果你要做一个产品,那就把它做漂亮。即使这不能促进销售,我也还是希望它能好看。”
8岁的Musk
根据Musk的猜测,我们的性格可能有80%是天生的,20%是后天形成的。不管这个比例是多少,如果你想了解Musk所要打造的未来,那么就有必要了解一下他的过去,包括他对于人类灭绝和独自一人的恐惧。
在生命中最初的约八年时光里,Musk与他的父母一起生活在南非的比勒陀利亚。他的母亲Maye是一名营养师兼模特,父亲Errol是一名工程师。他很少能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位。
“我并没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保姆或其他照顾我的人,”Musk回忆道。“只有一个女管家来确保我没有打破任何东西。她不会时刻照看我。我在一旁制造炸药、读书、制造火箭,做一些很容易把自己搞死的事情。我很惊讶我居然至今十指健全。”他举起手,检查了一下手指,然后又放下。“我是靠书本长大的。书,然后才是我的父母。”
其中一些书有助于解释Musk将要建造的世界,尤其是阿西莫夫(Isaac Asimov)的《基地》系列(The Foundation Series)。该书围绕一位名叫Hari Seldon的远见者的工作展开,他发明了一种基于人群行为来预测未来的科学方法。他预测,未来将有一段长达3万年的黑暗时代(Dark Ages)在等待着人类,并制定了一个计划,包括向众多遥远的星球派遣科学家,以帮助人类文明减轻这种不可避免的灾难。
“阿西莫夫对我当然是有影响的,因为他真的把吉本(Edward Gibbon)的《罗马帝国衰亡史》(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Empire)搬到了一种现代的星系帝国中。”Musk解释说,“我从中吸取的教训是,你应该试着采取一系列有可能会延长文明的行动,尽可能地减少黑暗时代到来的可能性,或者缩短黑暗时代持续的时间。”
这时候,Musk大约10岁,他即将陷入到了他自己的黑暗时代中。他即将完成一个会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举动,做出一个出于善意的错误决定。
当他的父母于两年前分开时,他和弟弟妹妹——Kimbal和Tosca——留在了妈妈身边。但是,Musk回忆说:“我为父亲感到难过,因为三个孩子都在我母亲身边。他看上去很悲伤,很孤独。所以我想,‘我可以陪他’。”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当时的场景正在他脑海里闪现。
“是的,我为我的父亲感到难过。但当时我并不真的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哀伤地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轻描淡写地将搬去和父亲住这个决定称为:“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Elon认为Errol有极高的智商——“他在工程学方面非常有天赋,非常非常”——并且是南非最年轻的专业工程师资格的获得者。当Elon与他一起来到约翰内斯堡郊区,LongHill生活时,据Elon说,Errol在一些公认很危险的建造业和绿宝石采矿业工作——有些时候他都无法确认Errol的安危。
“我天生擅长工程学,这是我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天赋。”Musk说道,“对别人来说很难的事对我来说很容易。曾有一段时间,我以为事情如此简单明了,每个人一定都知道这些。”
比如?
“嗯……比如房子里的电线是怎么工作的。以及断路器的工作原理,什么是交流电和直流电、安培和伏特是什么,如何混合燃料和氧化剂以制造炸药。我以为每个人都知道这些。”
但父亲的另一面对于Elon成为今天的他来说同样重要。“他是一个可怕的人。”Musk回忆道,“你不会明白的。”他的声音颤抖着,讲了几件事,但没深入到细节。“我父亲会提出一个精心设计的邪恶计划。”他说,“他会设计邪恶。”
除了情感虐待,也有身体虐待吗?
“我父亲没有对我造成身体伤害。他只在我很小的时候对我进行过暴力行为。”(Errol通过电子邮件纠正说,他仅仅“掌掴”了Elon一次,“在屁股上”。)
在继续谈论父亲时,Elon的眼睛变红了。“你不知道那有多糟糕。你所能想到的几乎每一桩罪行,他都做过。你所能想到的几乎所有邪恶的事情,他都做过。嗯……”
Musk欲言又止,至少并不想公开谈及。“太可怕了,你简直不敢相信。”
眼泪无声地流下他的脸颊。“我不记得我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他转向Teller确认这一点,“你从未见过我哭。”
“是,”Teller说道,“我从未见你哭过。”
泪水来得快去得也快。Musk再次恢复了那张外界更为熟悉的淡漠、波澜不惊但又很温柔的雕塑脸。
然而可以确定的是,这张脸的背后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相反,是一个感情充沛的人,只不过那些情感被他强行压抑在了深处,以熬过痛苦的童年。
当被问及是否曾经实施犯罪时,Musk的父亲说他从未故意威胁或伤害过任何人,或被控有任何罪名,除了…在一起案件中,他说,他开枪并打死了五六名闯入自己家中的武装人员中的三人,且在后来被判定为正当防卫而免除了所有指控。
在电子邮件中,Errol写道:“我被指责是同性恋、厌女症、恋童癖、叛徒、小人、狗屎(经常)、混蛋(来自很多未得到回应的女性)等等。我(亲爱的)母亲说我‘无情’,应该学会变得更有‘人性’。”但是,他总结道:“我爱我的孩子,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
作为一个成年人,Musk抱着同样的乐观主义,像童年时搬去与父亲一起生活时那样,把他父亲、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和他们的孩子搬到了马里布。他给他们买了房子、车和船。但他的父亲,Elon说,并没有改变,于是Elon断绝了父子关系。
“根据我的经验,你什么也做不了。”他说自己终于吸取了教训,那就是他的父亲永远都不会改变。“什么都没有变,完全没有。我曾希望过。我试过所有方法。我试过威胁、奖励、智力上的辩论、情感上的辩论,所有,想要让我的父亲改变哪怕一点点,但他——没办法,情况只会更糟。”
这条创伤纽带中的某一环是塑造Musk世界观的关键——要创造而非毁灭、有用而非有害、保卫世界而非制造邪恶。
学校生活也没比家庭生活好到哪里去。Musk在15岁之前一直饱受校园霸凌之苦。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孩子,因为我的生日刚好是在接受入学的最后一天,6月28日。而且我发育很晚。所以我很多年来一直是班上年龄最小、体型也最小的孩子……学校里的帮派会追捕我——真的是追捕!”
Musk放下书本,开始学习反击——空手道、柔道、摔跤。这些体育训练加上16岁时猛然发育到六英尺(一米八三)的体格,为他带来了一些信心,而且,他说,“我开始以牙还牙。”
当他和学校里最大的恶霸打架时,他一拳就把他打倒了。Musk注意到那个恶霸再也没有针对过他。“这给了我一个教训:与仗势欺人者打架就不能手软。”Musk坚定地说:“你要对准着那恶棍的鼻子狠狠地来一拳。恶棍们找的是那些不会反击的目标。如果你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惹并且对准他的鼻子狠狠来一拳,他当时可能会猛烈地还击,但你再也不会被打第二次。”
在17岁时,他离开了大学,搬到了他母亲的故乡加拿大,后来也为母亲和弟妹申请了护照。Musk回忆说,父亲并不希望他过得好。“他叫嚣说我三个月后就会搬回来,我永远做不到,我只凭自己什么事都办不成。他总是叫我白痴。而这些只是冰山一角。”
1998年,Musk与Peter Thiel一道创办了PayPal
在Musk成功后,他的父亲甚至认为自己帮助他获得了成功——这一条赫然列在Elon的维基百科词条里。“他声称自己给了我和弟弟一大笔钱来创立我们的第一家公司(Zip2,为报纸提供在线城市指南服务)。这不是真的。这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他从未资助过我上大学。我弟弟和我通过奖学金、贷款和同时打两份工来支付学费。我们为第一家公司筹集的资金来自硅谷的一个由一些天使投资者组成的小团体。”
Musk用他的创业历程装点自己的办公桌。那些纪念品来自他创办过的几乎每一家公司,甚至包括一个X.com(他早期创办的一家网上银行,PayPal的前身)的杯子。卖掉了Zip2直接为Musk带来了2200万美元现金流,他用其中的一部分创办了X.com。卖掉了PayPal之后他获得了大约税后1.8亿美元的资金,并投入1亿美元创办了SpaceX,7000万美元创办了特斯拉,1000万美元投资给了Solar City,只给自己留了很少的一点钱。
在世人对他的种种误解中,最令Musk痛恨的就是被归类和贴标签,无论是被比作现实版钢铁侠还是乔布斯第二。有一次在拍照时他被要求穿着一件黑色高领毛衣,那是乔布斯的标志性装束,他十分恼火。“如果我快死了的时候身上穿着一件高领毛衣,”他告诉我,“拼尽最后一口气,我也要把高领毛衣脱掉,并尽量扔得离我越远越好。”
所以,Musk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尝试做有用的事”,他解释说,“那是一个美好的志向。有用指的是对社会其他人有价值。它们是否能使人们生活得更好,使未来看起来更好,而实际上也的确更好吗?我认为我们应该努力使未来变得更好。”
当被要求为“更好”下定义时,Musk解释说:“更好是指,减轻全球变暖的影响,让城市中的空气更加清洁,不再大量开采煤炭、石油、天然气,因为这带来很多问题,且资源终将耗尽。”
“而如果我们是一个可以在多个行星生存的物种,就会减少一些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我指那些无论是人为的或自然的,使文明灭绝的事件,就像恐龙那样。化石记录了五次大规模的灭绝事件。”
“人们无法理解这些事情。除非你是一只蟑螂或者一朵蘑菇——或是一团海绵——否则你就完蛋了。”他大笑着说,“这就像买人寿保险一样,如果我们能在太空里躲过那场灾难,那么这将使我们的未来更加鼓舞人心。并且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搬到其他星球去。”
这就是Musk的意识形态。虽然这实际上非常罕见。想想本世纪与创新相关的其他名人:他们搭建了操作系统、设备、网站和社交媒体平台。即使初衷并非如此,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的意识形态很快就变成了:如何能使我的公司成为用户的世界中心呢?因此,像Facebook和Twitter这样的社交媒体站点就使用了一些技巧来激活用户大脑中的成瘾性奖励区块。
如果Musk的员工提议做这样的事,他可能会觉得他们疯了。这种思维方式和计算无关。“你的行为与你对未来的期许背道而驰,这不是十分矛盾吗?”他直截了当地说,“然后与世界上其他人遵循不同的道德准则,采用一些鬼蜮伎俩,这显然行不通。如果每个人都总想着欺骗其他人,那世界上将到处都是噪音和混乱。我们最好直接一点,努力做一些有用的事情。”
他谈论着建立一个永久的月球基地,以及进一步通过建造载人火箭(能够在一小时之内到达世界上任何一个城市,一种被他称之为“地对地”(Earth-to-Earth)的运输形式)来为SpaceX融资。我问他还有哪些令世人惊诧但他觉得可行的事情。
“我觉得忠于真理(being precise about the truth)很可行。真实和准确。我试着告诉人们,‘你不必从我的字里行间揣测我的意思。我说了什么就是在想什么!’”
还有一次,我在Musk与SpaceX工程团队的周例会上注视着他。有八名专家围着桌子坐在红色高背椅中,向Musk展示与火星飞船设计的最新进展的PPT。Musk在与航空航天界最杰出的头脑保持着技术细节同步的同时,还补充了一个超越逻辑学和工程学的因素。
“一定要确保它看起来不那么丑”,他提了第一次。然后是第二次,“这个设计从美学角度看起来不太好。它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蜥蜴。”最后是一次典型的Musk式嘲讽,“当你降落到火星的时候,最好让你需要担心的事件列表足够短以确保你在降落之前没有把自己吓死。”
总的来说,Musk的反馈主题十分明确:首先,事情必须是有用的、合乎逻辑的、科学上可以实现的。
然后,他着眼于提高每一个层面的效率:有哪些人们视为行业标准做法但其实还有非常大改进空间的事项?
最后,Musk希望最终的产品是美观、简单、酷炫而时髦的(“他讨厌接缝”,一位员工说),以及,用一个Musk在会议上用到的词:“令人惊叹(awesome)”。
还有一个很少有公司会执着于此的元素:个性化。Musk也在产品里添加了一些非常有个人特色的彩蛋,比如特斯拉的音响系统最大音量是11而不是10(致敬Spinal Tap乐队的专辑Volume 11),或者在SpaceX Dragon第一次发射的时候在飞船里放了点“私人物品”——一整轮奶酪(致敬Monty Python,“奶酪制造工人运气总不会太差。”)
除此之外,最令Musk的员工抓狂或兴奋的(这取决于你问到的是谁),是他对于工作预期完成时间不寻常的期望。例如,有一个星期五我去造访SpaceX,几名员工正疯狂地在办公室与街对面的停车场之间来回奔波。究其原因,在一次会议上,他询问员工要多长时间才能把员工的车从停车场上挪出来并开始为Boring公司的隧道挖第一个洞。他得到的答案是:两周。
Musk问了为什么,在收集完必要的信息之后,他总结道:“我们今天就开始挖,24个小时不停歇,看看我们从现在到星期日下午能挖出多大一个的坑。”三小时后,车就都不见了,地面上出现了一个大洞。
另一方面,Musk以设定雄心勃勃的最后期限却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而著称。Roadster、ModelS和ModelX都比原定计划要迟,而现在Model3——轮候名单大概有50万人那么长——正在经历生产延迟。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有很多,但Musk总结说:“延迟发货但保证质量比按时交付但敷衍了事要好。”所以让我们期待Musk会把它做好,只是不能按时完成吧。因为如果他做不到,他不会装作一副可以做到的样子。
2016年4月18日,SpaceX's Falcon 9火箭和Dragon太空舱在Cape Canaveral航天中心40号发射台升空
“我期待失败”,Musk这样说。他站在旧金山一栋最近刚刚装修完的三层建筑里。它原本属于信用卡账单处理商Stripe,而现在则属于Musk,他的两家公司Neuralink和OpenAI都已入驻这里。
这可能就是特斯拉或者SpaceX刚刚起步时的样子。一小群怀抱梦想的人走到了一起,想要利用有限的资源实现一个异常缥缈但宏大的目标。但不同于特斯拉或SpaceX,这些目标并没有路线图,或者就算是有,也不甚清晰。
OpenAI是一个非盈利项目,致力于把人工智能所带来的危害降到最低。而Neuralink则是想要将科技植入到我们的大脑,创造一种脑机交互的界面。
如果你觉着这两个想法相互矛盾,那你就错了。Neuralink是为了让我们的大脑在这场智力竞赛中胜出。如果我们能把人类原本具有的智慧和机器的智慧叠加在一起,那么机器就无法超越我们。至少如果你假设人类原本具有的智慧是一种优势而不是负担的话。
今天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Musk正在办公室里向Neuralink的员工播放一部有关人工智能的纪录片。员工们悠闲地坐在沙发或椅子上,他则站在员工前面,讲诉着他“让人工智能变得安全”的严肃使命:“成功的几率大概在5%-10%。”
OpenAI所面临的挑战则主要由两部分组成。第一,创造一些比人类更聪明的事物的问题就在于……它要比人类还聪明。让问题变得更糟的是,人工智能不会后悔、没有道德感也没有任何感情——而人性对它来说不过是垃圾中的垃圾。这是Elon这个好儿子第二次站在他所无法改变的、残忍的父亲的对立面的机会。
另外一个挑战在于OpenAI是一家非营利机构,目前却正在和拥有强大资源的谷歌Deep Mind进行竞争。Musk告诉大家,实际上,他投资了Deep Mind,目的是为了时刻观察着谷歌人工智能方面的进展。
“Facebook、谷歌、亚马逊以及饱受争议的苹果,他们似乎很在意隐私,不过他们所拥有的关于你的信息比你自己能记住的还要多。”他解释道,“权力的集中必然会带来很大的风险。如果人工通用智能(AGI)代表着一种权力的极致,难道它应该被谷歌少数几个人控制而没有任何监督吗?”
“睡个好觉”,在纪录片的末尾,Musk开玩笑说道。然后他又主导了一场关于该影片的讨论,记下一些想法,直白地忽略另一些。他在说话的同时,把手伸进碗里抓了一把爆米花,塞进嘴里,然后呛到了。
“我们正在谈论人类面临的威胁。”他轻声说道,“而我几乎要被爆米花呛死。”
现在是周四晚上的9点钟,我在Musk在BelAir住所的前厅等待着对他进行终访。几分钟后,他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一件绘有米老鼠的T恤。一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跟在他的后面下了楼。
果然,如他所言,他并不是独自一人。
这位女性实际上是他的第二任妻子Talulah Riley。他们相识于2008年,在一起10天以后,Musk就求婚了。他们在2010年结婚,两年后离婚,又一年后复婚,又起诉离婚,然后撤诉,再诉讼,最终离婚。
Musk提议说,做点他不常做的事情:喝酒。“我的酒量不是很好。”他说,“但我喝了酒就会变身大号毛绒玩具熊。特别开心那种毛绒玩具熊。”
他为我们倒了两杯威士忌,我们三人来到他的起居室,起居室里陈列着一台机械式爱迪生留声机,一台Enigma密码机,以及一件一战时期使用的短波收音机。
采访期间,Riley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会听一下我们之间的谈话,一会又看一下她的手机。
Musk当时的心情与他在SpaceX时完全不同,只有那些了解他的人才能注意到。一瞬间,他可能在背诵最近看过的动漫中的台词,下一瞬间,他就开始蛮横地发号施令,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陷入沉思而忽略你的存在,接下来,他有可能会就某个问题征求你的意见,然后,他会重复一个笑话五分钟,自己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多久,可能又表现得好像与你初次见面。所有这些都经历一遍,你就会学会不和他置气,因为他的行为可能和你毫无关系。
我们开始谈论人工智能,或者说是我一直在试图和他谈论人工智能,因为在几周前,Musk曾发推称,“国家层面对人工智能主导地位的竞争很有可能会引发第三次世界大战。”
但当我就此事询问他的时候,Musk变得暴躁起来。“我没有答案。我并没有说我他妈的有答案。这一点我一定要说明。我正在尽力弄清楚我应该采取哪些行动才更有可能带来一个更好的未来。如果你有这方面的建议,请告诉我是什么。”
Riley插话说:“我觉得他的推特想要表达的是‘Elon Musk说,我们都将走向灭亡’,而不是‘嘿,我们来设立一些监管机制吧’。”
马克斯很快表明他没有心情再谈工作。相反,想要给这个世界一些来自个人经验的建议:“我发觉,人一生都在吸取着各种教训,”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我获得的一个教训就是,不要在吃过安眠药后发推。你可以把这句话发出来:吃过安眠药发推是一种不明智的做法,你会后悔的。”
Musk拿起TheOnion出版的一本用来装点咖啡桌的精装画册,开始浏览并笑得前仰后合。“想要明白事物的本质。”他一本正经地说道,“我认为你应该读一读The Onion,偶尔也可以逛逛Reddit。”
随后,他又兴奋地问到,“你看过《瑞克与莫迪》(Rick and Morty)吗?”然后谈话迅速从那部动画片切换到了《南方公园》(South Park),然后是《辛普森一家人》(The Simpsons),后来又谈到了小说《银河系漫游指南》(Hitchhiker's Guide to the Galaxy)。而且,Musk说,这本小说中的一句话还成了Musk家规第一条:“不要惊慌。”
“孩子们总是会为各种事情感到惊慌失措。”Riley解释道。
“我们家还有一些其它的家规。”Musk继续说,“安全是排在第三位的。但是我们没有家规第二条。但即使没有第二条,安全也不会从第三条上升到第二条。”
我们的谈话被Musk的执行长Teller打断,他通知Musk,霍桑市议会结束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辩论,以4比1的投票准许Musk在该市的地下开凿一条长两公里的隧道。
“好极了。”Musk说,“现在,我们终于能在自己拥有产权的土地上挖洞了。尽情挖吧!”
他笑了一下自己的表达方式,我明白现在Musk并不想和我谈论他的项目和愿景。和一个不懂的人谈论科学问题不会有任何收获的。在这一天结束的时候,他只是想要放松一下,嘲笑一下这个他在试图变好的世界。
当我离开他家时,在门口依然能听到他的笑声。我希望,当火星上立起第一批Musk的雕像时,不要做成一个嘴唇紧闭、面容严肃的形象,做得像一只大号毛绒玩具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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